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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離婚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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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立野,有你的快遞。”

趙峰正好從門衛那裏拿了快遞過來,走到梁立野身邊,把夾在胳膊下的快遞件放在了他的桌上。梁立野瞥了一眼,拿起快遞件撕開後,把裏面的幾張紙揉成團,丟進了紙簍裏。

“寄件人不是許知嗎,你怎麽看都不看?”

已經不是第一次了,梁立野拿到快遞件後直接拆開丟到垃圾桶裏。趙峰一臉納悶地看著他,彎下腰從紙簍裏把被揉成團的幾張紙給拿了出來,輕輕抖開,他看著上面的字。

梁立野一聲不吭,趙峰嘴唇微張,一個字一個字讀了出來,“離…婚…申……離婚申請書??”他詫異地擡起頭,“立野,這是怎麽回事?”

梁立野同焉許知大學就開始談戀愛了,大學一畢業就結婚,如今也快十年了。上個月,梁立野還在辦公室裏問,有什麽比較適合兩個人一起去旅游的地方。新聞部裏的同事都紛紛放下手裏的工作,圍在他身邊,給他出謀劃策。

趙峰捏著這張紙,往左右看了兩眼,默默折好。梁立野看他要丟不丟的樣子,便直接從他手裏給拿了過來,攤平著看,目光落在最下面焉許知已經簽好的名字上,神色陰郁。

這是他被焉許知抓到在別人的床上的第十五天,這兩星期每天一份離婚協議雷打不動寄到他單位。

梁立野心裏煩躁,走出辦公室,走到茶水間倒水。趙峰從後面跟過來,站在梁立野身側,看他在杯子裏放了一把茶葉,倒水的時候不禁道:“你這是涼水!”

梁立野一楞,低頭看著杯子裏浮起來的茶葉,抿著嘴反手把杯子裏的涼水都給倒進了水槽裏。茶葉黏在槽壁,趙峰拿過他手裏的杯子,放到水池裏,而後低聲問:“究竟怎麽回事?立野,你們怎麽了?”

梁立野閉了閉眼,他皺著眉,低聲道:“我被人算計了。”

“算計?誰能算計你?”

梁立野搖了搖頭,露出些許苦笑。

還能有誰,那個被他捧在手心怕摔了的焉許知唄。

焉許知第一次提出離婚是在一個月前。梁立野正興致勃勃地規劃著他們結婚十年的旅行,焉許知心不在焉聽著,突然道:“梁立野,我們離婚吧。”

梁立野楞了楞,都沒聽清,擡起頭呆呆地看著他。焉許知沈默了兩秒,重覆了一遍。

那天晚上應該算是他們在失去了孩子之後的三年來第一次爭吵,這三年來焉許知對他的冷淡漠然,都在這一剎那爆發。梁立野焦躁不解又憤怒,他好像一只找不到出入的野獸,發出急促沈重的喘息,焦慮不安地在原地打圈。

他總是在問焉許知為什麽,為什麽一定要離婚。

焉許知只是輕描淡寫一句,不想在一起了。

去他媽的不想在一起。

梁立野冷著臉,那天終究是在新聞社裏待不住了,從茶水間回來,拿了車鑰匙直接開車去了醫院。

焉許知和梁立野的孩子梁樂樂是在三年前去世的,樂樂患的是腦瘤,焉許知是他主治醫生。

只有百分之三十的手術成功率,若是不開刀,那麽就還能再活半年或者更多一些時間。

焉許知選擇了手術,他沒辦法忍受看著自己的孩子等死。

那場手術持續了十多個小時,手術結束時,焉許知站在梁樂樂的身前,低著頭,一臉呆滯。

手術室裏傳來抽泣,護士斷斷續續哭著。

焉許知渾身都在顫抖,他閉上眼又睜開眼,刺耳的長鳴音在耳邊作響,喉嚨裏發出成不了句子的嗚咽。他想讓人把那個機器關了,他想讓他們都回來,還能再繼續,不要放棄啊,他的樂樂怎麽……怎麽會死呢。

不知道這樣呆站了多久,有人過來拉他,他聽到了梁立野的聲音,那個人說許知,你說句話,你別這樣,許知……

這件事成為了他們之間的刺,且自那以後,那位年紀輕輕便成為副教授的外科醫生再也拿不了手術刀了。

黑色路虎停在醫院門口,剛停下,就有保安過來了。梁立野降下車窗,保安笑著和他打招呼,“梁老師,來接焉醫生啊。”

梁立野戴著墨鏡,鼻梁挺拔,兩頰繃緊,薄唇抿如刀鋒,他輕磕下頜。

焉許知看了一上午的病人,中午在食堂裏吃過飯後,他回到休息室。休息室裏幾個實習醫生都在,正圍在一起打鬧說笑,見到焉許知進來,紛紛喊道:“焉老師。”

焉許知點了點頭,沒說話,休息室內一下子噤若寒蟬。

焉許知走到自己的桌前,拿起手機看了一眼。他上午診斷的時候忘記拿手機了,三四個小時,就有幾十通未接來電,都是梁立野打來的。

幾個實習醫生看他臉色比剛才更冷,心裏惴惴不安。這幫小實習醫生最怕的就是焉許知,因為焉醫生雖然平時話不多,可只要一碰到有人失誤了,他就會變得特別恐怖,那張刻薄的嘴能把人給說哭。這會兒見他這個表情,幾個實習醫生生怕惹禍上身,一個接一個站起來,猶豫著怎麽開口離開。

就在這時,休息室的門被推開,“鐺鐺鐺”一聲喊,便見梁立野提著兩盒紙袋站在門口,“來來來,下午茶時間,請你們喝咖啡。”

“梁老師啊!”一個實習醫生驚喜地看著梁立野,又下意識地往焉許知看去。

焉許知面無表情站了起來,瞥了一眼梁立野便往外走去。梁立野派發咖啡的手一僵,把紙袋放下,朝幾個實習醫生笑了笑,便緊跟在焉許知身後。

“許知,你慢點走。”

焉許知充耳不聞,梁立野快跑兩步,走到樓道口,一把抓住焉許知的胳膊,把人拽進了樓道裏。

焉許知掙紮著想要躲開,“放開我。”

梁立野沈著臉,摟住他的肩膀,肢體相撞,臉頰擦過,呼吸變得急促。他低下頭,嘴唇貼在焉許知的耳邊,壓低聲音,“你那些離婚申請是什麽意思?”

“字面上的意思。”

焉許知停止了掙紮,感應燈的光刺眼,他的睫毛顫抖得厲害,垂下眼,壓低聲音道:“你來醫院做什麽?”

梁立野看著他,目光描繪著焉許知的臉,“你不回家,我只能來這找你了。”

“你和別人的上床的時候……”

梁立野冷笑著打斷他的話,“許知,你真當我是傻子嗎?你覺得我喝醉了酒就什麽都不記得了嗎?那個人明明是你安排的。”

焉許知撐開眼皮,素來寡淡的表情劃開一道艷麗的色彩,是譏諷。

他說:“離婚吧,梁立野離婚吧,你看,我都用那麽下作的手段誣賴你了,你為什麽還要糾纏不清,為什麽還要和我這種人在一起。“

“我要是真的和你離婚了,才是中了你的計。”梁立野咬牙切齒,“我不會和你離婚的,不管你做什麽,我都……”

“如果我把這些照片交上去,你覺得法院該怎麽判決。”焉許知冷冷地看著他,掀開嘴角,“就算是我設計的,可你脫光了衣服和另外一個人在一張床上是確鑿無疑,法庭會同意我和你離婚的。”

梁立野似乎被他這番陰毒刻薄的話給嚇住,呆了呆,擒著焉許知的手驀地一松。焉許知立刻掙開他的手,往樓道門口跑去。

就在這時,只聽梁立野聲音哽咽,好似垂死之人最後的掙紮,他問:“是因為樂樂嗎?你還走不出來嗎?”

焉許知緩緩站定,身體緊繃,脊椎筆直倔強,他沒有回頭,聲音那麽低,低到了爛泥裏,他說:“走不出來的,永遠都走不出來的。”

他頓了頓,繼續道:“你當我矯情做作都好,我一看到你的臉,就會想到樂樂。我每天晚上都在做噩夢,夢見到一身的血躺在我面前。他哭著問我,爸爸,為什麽你要殺我。”

“梁立野,我不行,我和你在一起太痛苦了,對不起,你就讓我走吧。”

那天梁立野終究是被焉許知趕走了,他所有的耐性都似乎被焉許知消磨殆盡,他說,好,那就離啊。

焉許知看著很滿意,一向面無表情的臉看上竟然帶著些許笑意。

他走回休息室,敞開的窗戶吹著風,有些涼,是秋天的味道。

他擡起手,手指覆在脖子後面,一塊連梁立野都不知道的醜陋疤痕暗自生長。

他的腺體壞了,有什麽資格和梁立野在一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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